一四八.山鬼-《玉堂佳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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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只见她柔白的纤指稳稳捏着粗陶茶盅,杯中碧绿的茶汤一如她的神色平静无澜,几颗细碎的泡沫缘着盅壁聚簇成堆,折着木窗外的天光,显得愈发的晶亮可爱。

    “居士无需客气,静和原也有心相访,终未能遂愿。今日居士到来,倒也应了彼此心意。我去或者你来,又何必计较?”静和说着,抬眉浅笑。

    咫尺之间,覃楠兮才发现,原来她美好的容颜,亦已沾染了岁月的风霜。一线极细的纹,静静的伏在她的唇角上。仿佛是经年的伤怀,安静的酣睡在记忆身边。不动不言,便没有一丝痕迹。然而,那唇角若勾起,但凡笑颜里有一丝像旧年的欢愉,那伤怀便如这细纹,清晰的刻在她美好的脸庞上,无可掩饰。

    覃楠兮忽然心软,不忍再提旧事,却听静和道:“静和虽身在空门,可终究曾在北疆多年,不忍见那里的父老受战火荼毒。那些个内赐的金玉器物,在静和处,不过是个不当的摆设,倘若换作银钱,能给那里挣扎的父老们换一个蒸饼,功德也是大的。”

    覃楠兮微微讶然,她原以为,她静如潭渊,已彻底斩断了尘缘。爱恨纠缠,家国恩怨都已随风散远。可不成想,北疆的纷乱,还是牵起她的惦念。原来,三十年的岁月,到底还是让她爱上了敌国土地上的父老。原来,她身在空门,心却仍有一丝系在红尘。

    人心,是这世上最奇妙的。能狠心决意的斩断情思,不惜伤害那个挚爱自己的人,却放不下那些遥远而无关,甚至连姓名都不曾了解的人群。

    孰近孰远?孰亲孰疏?悄然凝着静和落向窗外的眼神,看着那目光中的真诚和关切。覃楠兮忽然心底微凉,想起了自己的父亲。他何尝不是如此?不惜背负背恩弃主的骂名,甚至不惜放弃爱妻和幼小的她。所为的,也是那些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天下父老……

    昌义公主和父亲。敬吗?覃楠兮深深敬他们。可被抛弃的心痛和伤感,却像个梦魇,无时无刻的伏在她的背上,终身不去。

    放下手中的陶盅,覃楠兮悄然自袖中取出一物,拢在手心中,澹然望向静和道:“这些珠玉琳琅,若在常人处,便只是珠玉,在静和师处却能化身慈悲,为苍生父老计,确实是功德无量。就好比这刀,在常人处不过是一柄冰冷的武器,在晚辈的养父处却是温暖的念想。”说罢,覃楠兮将“冰魄”轻轻放在桌上。

    落眼望向小刀的那一刻,静和的眼睫恍若晨风拂过的芦苇,微不可见一闪,荡起眼底里一层淡淡的涟漪。随即,转过目光,却又是宁和淡然,她静静着覃楠兮,她知道她此来必有目的。

    覃楠兮会意,索性直言:“请静和师见谅,这刀虽是晚辈偶然得之,可这刀的图样晚辈却早已见过。先养父苏长卿先生有一幅珍藏若命的画像,那画儿上的女子所佩的便是这柄小刀。”

    静和淡然一笑,坦然道:“这确实是卢老先生在北狄王廷时所赠之物。这刀名叫‘冰魄’,取‘水魂冰魄,一物两幻,时事不同,其善不异’之意。后来,我将这小刀转赠故友长卿先生。不过是想劝他,断却执念,好生珍重而已。不想过了这些年,我竟能再与这刀相逢。”

    静和说着,抬手去取面前的“冰魄”,她言语清浅,神色泰然,仿佛多年前的往事真像她轻描淡写的一般——他不过是她的“故友”,她赠他这刀和画像,不过是劝他断却执念,好生珍重,而已。只是,在那修长的指尖触到“冰魄”的一瞬,她的眼底,终究还是闪过了一丝极浅却极疼的哀伤……

    覃楠兮一瞬不瞬的凝着她,接道:“苏先生临终将这刀和那幅肖像交给苏旭哥哥。不成想,因缘际会,如今,那幅肖像和这刀都在晚辈手中,若静若师有心,晚辈自当将两物奉还,也是物归原主。想必苏先生泉下有知,定也欣慰。”

    静若听罢,猛然抬头,怔道:“你说那肖像在你手中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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