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-《清寥记2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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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晌午过后,赵庭梧回房午歇,丫鬟们整理床铺,说要把被褥铺盖换下,他看两眼,说不用,然后让她们出去。

    后屋种着竹子,映着窗纱,翠阴阴的,院子里消无声息。

    赵庭梧合衣躺在床上,翻过身,脸贴着枕头,不知想到什么,心有些乱。

    手掌抚摸被褥,忽而顿住,竟让他摸到一根头发。

    捻起来,看着想着,在指尖绕成一个小团,打开贴身带的荷包,塞了进去。

    是,原本回瓜洲城省亲就是为了她,相聚时日无多,为何还要浪费在生气上?她不过是个傻孩子,说几句无足轻重的话,难道当真跟她计较不成?

    赵庭梧想明白,气也消了,起身返回书房,把折子写完,随即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意儿的咨文也已出发送往提刑按察司。早上田桑临走前说的那些话,倒叫她警醒起来,这次虽有赵庭梧帮忙,可以走捷径,但下次呢?旺良村的事,她终究不愿假手于人,反正早晚都得学会跟上司打交道、走程序,没有侥幸的余地。

    送走田桑,又写完咨文,意儿在房里睡了个午觉,醒来陪阿照出门买东西,至掌灯时分回府,这时听到消息,省里来人,已经把欧阳氏母子从县衙监牢带走了。

    今早赵庭梧通知巡抚都院,算着路程,原以为第二天才会派人过来,没想到竟这么快。那刘炳昆大概也知道自己要被参,往赵府送了几道帖子,想见赵庭梧,但都被他挡了回去。

    一切进展顺利,眼下只等上头派人过来处理旺良村的事。意儿高兴,晚上吃饭多喝了几杯,也没留意桌上众人的神情。

    君媚因她的丫鬟被阿照痛骂,心里很不是滋味儿,此刻又见意儿兴致盎然,谈谈笑笑,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,而赵庭梧还在旁边时不时的给她夹菜……君媚便愈发憋闷,低头用饭,一声也不吭。

    关于吵架的事,意儿当然听阿照说了,但丫鬟的言行与小姐无关,她对君媚并没有什么偏见,只是大家不熟,性情也不相投,所以没跟她说什么。

    饭吃到一半,意儿多少有些醉了,眼看着阿照跟赵玺撸袖子划拳,吼得脸红脖子粗,像两只斗鸡似的:“哥俩好啊,三星照,四喜财,五魁首,六六顺!”

    意儿笑得前俯后仰,歪在桌前直拍手。

    赵庭梧把她的酒杯拿开:“你吃些东西,不要一直喝。”

    她这会儿谁的话都听,乖乖喝了几口粥。

    他在边上看着,略低头靠近,在周遭七嘴八舌的嘈杂里轻声问:“你还生我气吗?”

    她诧异地眨眨眼睛,微醺的样子像清晨漂浮的雾,朦朦袅袅,显得茫然娇憨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?”意儿摇头摆脑,仿佛在讲醉话:“你可是四叔,是长辈,我怎么敢?”

    赵庭梧扶住她的后脑勺:“别晃了,不晕吗?”

    她竟顺势往后仰:“啊,有枕头……”

    赵庭梧见她醉得厉害,坐着都能睡着,便把人搀起来,起身离席。

    楚太太看见,张张嘴,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假笑道:“虽说这年头风气开明,但男女终究有别,还得讲究分寸,尤其咱们这种门第……”

    桌上正热闹,除了君媚,似乎没人关心楚太太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赵庭梧刚走出院子就把意儿抱了起来,周升在前头提着灯,他不想碰见闲杂人,于是叫周升往僻静处走。

    夜凉如水,离开喧闹的饭局,踏入幽园深处,虫鸣稀微。穿过寂寞的亭台楼阁,池边几只水鸟惊掠飞过,扑着翅膀隐向拥挤的荷花丛中。

    意儿含糊地“嘤”了声。

    他停下脚步,望向两旁,那芭蕉树前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,周升拿帕子擦干净,赵庭梧抱意儿坐下,把她好好的放在自己腿上。

    灯影远了,周升退到岔路那片芦苇后。

    月光照下来,冷落潦草,他曾想过与她在这清寂幽静的地方待一会儿,就他们两个人,就一会儿。若她醒着,吹风,赏荷,听蝉,不说话也可以,陪他坐着就行。可她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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